Yong Gao

追忆王煜老师

2021-08-09


电话里马丹泣不成声告诉了我王煜老师去世的消息。放下电话,我就到电脑里找老照片。迈入新世纪之后,我们都已经有了数码相机,过去的事情都清晰地留下了印迹。其实不用照片,好多事情我也都清晰地记得。

刚到社会学所的时候,我和伟东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。每周三坐班到单位,从来没觉得像是“单位”。王老师一点架子也没有,和我们说话时总是笑咪咪。同事间脾气各异,都有性格,互相揶揄几句也是有的,但谁都能听出背后是善意满满。马克思说,共产主义社会是“自由人联合体”,那时候的社会学所有点这样的意思。

我们住在集体宿舍里头,王老师住在家属院里,除了坐班日也总能碰得到。遇到王老师,他说,你们没事可以去图书馆里头看书,那里头有空调,自在又舒服。在图书馆里,我碰到过几次王老师,知道他喜欢待在图书馆里看杂志和杂书。后来,我和伟东去过王老师家里。他给我们展示了他藏的好多年份酒,还有他的书。客厅里头一个柜子,专门放的是中华书局的《二十四史》。王老师说,我心里头喜欢的其实是历史。伟东站在一边,盯着那套《二十四史》,很眼馋。王老师确实喜欢历史。他退休的时候,把办公室里社会学的书送了我好多本,说自己退休了不需要了;可是,历史的书一本也没有送给过我。不过,王老师还送给我和伟东每人一瓶藏了十来年的山西汾酒。我没有舍得喝,送给另外一位老师了。

王老师和我都是山西人。所里同事有时会打趣王老师是“老西儿”,太过抠门。那时候所里没有多少钱,办公经费和课题费都少得可怜。王老师却总能从这些课题费里神奇地结余出一点,积少成多,最终成功地让大家外出“调研参观”。这全要拜托王老师的抠门和戴老师的张罗。那时候很穷,大伙儿却总能够一块儿出外调研参观,既开心又长见识。如今不那么穷了,人们一起儿出外的机会反而少得可怜,想想真是令人感慨。王老师抠门,一定要让钱花在刀刃上。在他眼里,大伙儿一块儿外出调研参观,才是把钱花在了刀刃上。

我们刚到所里,王老师做课题总会带着我们,一是帮我们增长一些学术经验,二则也赚一点课题费“贴补家用”。到了分配课题费时,王老师具有浓厚的“平均主义”倾向。我们这些小年轻最后得到的一点不少,甚至还更多。王老师说,你们还要养家的嘛。做课题调研时,王老师喜欢带我们到处转一转,因为“我们是做社会学的”。他研究城市交通问题,为行人的道路权逐渐被汽车挤占而愤愤不平。他研究过信访群体,研究过妇女问题,都是社会上的少数或者弱势。王老师早年对厂桥街道做过调查,一直希望写一本厂桥街道变迁的书。他手里应该积累了很多资料,但由于各种原因,最终没有写就。这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。

王老师喜欢唱歌,而且会唱很多流行歌。我还记得,有一次他在某次所里聚会之后,唱了满文军的《懂你》,一开腔便赢得大家所有人的掌声和笑声。王老师喜欢打桥牌,社会学所的桥牌在院里是非常有名的。王老师喜欢摄影,出去旅游总爱琢磨那个长焦相机。

王老师去世了。

那个时代也永远过去了。

这都是令人无比悲伤的事情。